每到高三,家長的焦慮往往比孩子更早到達臨界點。我在全台各地跑家長講座,談升學制度、學習歷程、備審方向,幾乎每一場,最後都會出現類似的提問:「老師,我孩子現在這樣來得及嗎?」「老師,如果我現在開始幫他準備學習歷程,該從哪裡開始?」
記得有一次,是一位孩子才國中的家長,緊張地詢問:「我現在是不是就該幫他規劃學習歷程?」那一刻,我最深刻的感受不是用力給建議,而是清楚地看見,這是一代父母,集體性的焦慮。
我們害怕孩子輸在起跑點,擔心制度改變讓他吃虧,更害怕自己「做得不夠多」,成為他人生失敗的原因。於是,我們開始幫孩子鋪路、排程、整理資料、規劃方向,甚至連他該怎麼想、怎麼說、怎麼寫,都一併代勞。
但我想誠實地說一句重話:
「當我們為孩子做得越多,他真正為自己負責的機會,就越少。」
一、當父母成為「全能後盾」,孩子反而失去世界感
在第一線輔導學習歷程的經驗裡,我看過太多「被照顧得太完整」的孩子,例如:
1.所有獎狀、證明,家長一手準備
2.心得反思,家長代為潤稿
3.活動規劃,由家長直接安排
4.人際衝突,父母出面解決
5.生活失誤,父母負責善後
他們唯一需要做的,就是「把書讀好」。表面看起來,這樣的孩子「很專心、很單純、很少煩惱」。但實際在口試、備審、表達與反思上,卻經常出現這樣的狀況:
1.說不出自己真正的學習歷程
2.無法完整敘述一件挫折的經驗
3.對自己的選擇沒有主體性語言
4.談理想時空泛,談困難時空白
不是他不聰明,而是世界在他的經驗裡,長期是「父母會處理好一切」,於是他自然學會了:「我只要等待別人幫我完成。」
二、反而真正長得快的,是那些「被迫自己處理」的孩子
相對地,我輔導過很多資源並不充裕、家長也未過度介入的孩子。他們確實:起點較低、走得更慢、錯誤更多、挫折更重,但也因為如此,他們被迫要學會:自己詢問、嘗試、修正、承擔後果。
在整理學習歷程、參與活動、回顧挫敗時,他們說不出華麗語言,但眼神及肢體裡有一種很踏實的力量,「這真的都是我走過的。」
我常對家長說一句話:「未來能陪孩子走到人生最後一程的人,從來都只有他自己,不是你。」
如果今天父母選擇「照顧一輩子」,那就必須誠實地承擔一個後果:你不能再抱怨他不獨立、不成熟、不可靠,因為你早已替他決定了一切。
三、我們每天都在照顧孩子,卻多久沒照顧過自己?
很多高三家長的生活重心,只剩下孩子:他吃得好不好、壓力大不大、成績穩不穩、會不會失常、會不會考砸,但我想請你誠實問自己一句:你上一次為自己感到真正放鬆,是什麼時候?
當一個家庭所有情緒都壓在成績、放榜與排名上,焦慮會變成一種「無聲的癌細胞」,一點一滴侵蝕親子關係。孩子不是不知道你的焦慮,只是他也一起承受。
四、真正影響孩子的,不是你說了什麼,而是你怎麼活著
我分享一段個人的經歷。
我的父親罹患思覺失調加上躁鬱症,甚至有過失控與暴力的狀況。但在我小學升國中那個暑假,我人生最清楚的一個畫面卻是,我在房裡寫著怎麼都寫不完的評量,他沒有說一句話,只是坐在我旁邊,翻開書。那一刻,我第一次強烈感受到:「我不是一個人努力。」後來,我開始願意撐久一點、再多寫一題。不是因為誰要求我,而是因為「有人與我並肩」。榜樣教育,就是這樣發生的。
你希望孩子早睡,請你先早睡。
你希望孩子少滑手機,請你先放下手機。
你希望孩子冷靜理性,請你先穩住情緒。
你希望孩子有同理心,請你先去成為那個溫柔的人。
你找再好的老師、買再貴的教材,
都比不上你每天活給孩子看的那個樣子。
五、焦慮的家長,請你今天就開始為自己做三件小事
如果你正是那個每天為高三孩子煎熬失眠的父母,我想給你非常務實的三個建議:
(一)請你離開家門一次
不管是散步、喝咖啡、曬太陽,十分鐘也好。你的大腦需要氧氣,不只是招生資訊。
(二)請你補充能量,而不只是壓力
規律吃飯、睡眠、運動,這是你成為孩子堅強後盾的必要條件。
(三)請你記得:父母穩定,孩子才穩定
高三的風暴不是只發生在孩子身上,而是整個家庭都被捲進去。情緒穩定的父母,才有能力接住孩子的失控、崩潰與迷惘。
結語:
我們都想當「好父母」,但真正的好,不是替他走完人生,而是:讓他學會跌倒、陪他一起整理。讓他知道「你在」,但「你不代替」。請你多為自己活一點點,孩子會從你身上,學會什麼叫「好好成為一個人」。而那份力量,會比任何備審資料,都更真實地陪他走一輩子。
